江惠莲和赤牙的坦白局（下）
＊开放性结局，正剧向
＊彩蛋是正文瘾的有端衍生，极度的相爱相杀，涉及血/缠斗/一点颜色(滴蜡)要素，比较刺激，写了一些赤牙的癫，1k6＋，请选择性观看，聊表拖更歉意(但我个人写得很满意)
0
江惠莲鲜少从陈裕权身上察觉过威胁。唯有的两次，皆令她止不住地生怒：
再会时，他拿人质要挟她解除封印的那次——和现在。现在，透过他的指隙，江惠莲紧紧地盯着那双魔眼，企图拼凑阿权清澈干净的形，可那幅蜃景不知何时消散了。尽管她立即挡开那只碍事的手，将无以更加不可置信的目光定定地投向他，他也不为所动。
他日后恐怕仍将以血为食。
但江惠莲不怕任何威胁。她对自己的误判感到失职，一声冷笑间，毫不犹豫地回驳道：
“你自己的命是最重要的，别犯傻。就算你不恨我又如何？呵、你更是不配代替已逝之人原谅我！而我应当教你改悔，不为别的，为你还称我一声师姐。倘若再来一次，我必定在你踏入魔道前纠正你的谬误。”
不容辩驳、近乎命令，江主任一贯的风格。
“师姐，什么魔道？这叫自由。大串的清规光是列在那里都有够可笑了，只有你不觉得。那些被你日夜哀悼的家伙，不过是缺少在玄武国诠释自我的力量，不得已才来天莲派混日子的，心还没我诚，都只是在你面前——装乖罢了。师姐可不一样。凭什么玄武国的狗都不屑一顾的死板条规管得住你？”
“胡说。离开秩序的自由是混乱，届时公正不复存在。天莲派的覆灭总有其由。我与你都不是特殊的人，见了师傅堂而皇之的袒护，同门岂会心无不忿？门派的铁律威严既失，何谈延续？我的无能，我无以开脱。”
赤牙没点好气，尽力收敛着说：
“见了又怎样，都是生在玄武国的，能娇贵到哪里去？何况他们自己都不想让师姐受罪吧，指不定想着怎么趁乱向师傅求情博师姐欢心呢，……只是看不惯我而已。要知道师姐这么在乎，怕不是要跪着感激涕零了。”
话音未落，他便发觉自己说漏嘴了。
江惠莲听得云里雾里。
“什么跪不跪的——他们看不惯你？”
“没什么，师姐，他们谁都看不惯。那群东西死有余辜，活着也成不了气候，对江大师姐来说，他们理当像我一样罪大恶极，区区趋光的虫豸，有什么可在意的？”
此乃谎言。
赤牙从不认罪，他所做的事是藉由谎言武装自己，维系江惠莲久住的乌托邦。
“你的成见太深了，即使真如你所言，也没人该丢命，”江惠莲眉头一紧，“我不后悔救你。然而，引发苦痛的罪业只得经由苦痛偿还，我早决意一人承担。当初不胜其任的我，如今心性已历经十年磨炼……陈裕权，你当铭记惨烈，时刻警醒，此后安稳地过便完是，切勿轻视生命。”
“哈哈哈，真是冠冕堂皇，不愧是江大师姐，但你也该重视一下自己的命吧？真这么放心留我在这儿，我就权当你放任我了。”
疯了。
江惠莲不知还说什么。她怀念阿权，他从不这般恶言厉色；她只是怀念那个只要她说“不”，就会安静下来、不再逆声的阿权。
……过度的纵容会害了他。
“我只是维系小岛安宁的江主任，没有任何退让的理由——我、希望这次你能听话。”
听话？
赤牙爆笑起来，笑里全是委屈。
可是师姐，我一直都很听话。你否认的我从不多问，你不许的事我从不敢做，非要我趴在地上摇尾乞怜才能让你知道我有多听话吗？我只是不愿你死，为什么要这样失望地看着我？
太不公平了。与其如此，何不干脆杀了我？
江惠莲万分迫切地需要赤牙收回如许病入膏肓的话。见他反应甚微，她追逼道：
“回答我。”
她的眼神勾魂摄魄。
勾的是陈裕权的魂，摄的也是陈裕权的魄。
赤牙都觉得自己在苟延残喘。以羸弱和服软为前提，师姐会提供“爱”——她会正如此刻这般，摸摸自己的脸，说，阿权，听话。
他看向她晶亮的眼睛，没能坚持太久，脸上逐渐发烫，只好顺着她的发丝转向别处。
为什么想哭？
因为江惠莲是最想让赤牙做回阿权的人。
他想撇过头去，可怎么都躲不开那只手。
那只伤疤初愈的手。
太逊了。
当年，只能是师姐救下的我。天莲十诫……
“师姐，等你伤好了再来继续说教吧。时间还很充裕，说不定到时我愿多听几句。”
赤牙情不自禁地把侧脸歪到她的手心里，将声音捏得又轻又低，虽然僵着凶巴巴的眉宇，他的戾气却乖巧得像叛逆，恭顺又倔强。
陈裕权，还用多问吗？她功力大减的原因——再逃避也有个限度。
这世上、这辈子，师姐只会听师傅的话。
“这点小伤，不影响我同你交手。”江惠莲劝慰般重复道，“听话。”
赤牙感到江惠莲的拇指在自己的耳廓抚弄，是师姐尚且视他作孩童安抚时的做法。这举动太过自然，他差点儿顺势点头称“嗯”。
“师姐，你也救过我几次了，我怎敢不等你休养好了就急着求‘指教’？我说过，会还你人情的吧，这可叫我怎么随心所欲地开杀戒呢。身为暗影刺客，不讲信誉怎么行。”
“所以你无论如何都要那样做。”
没有多余的疑问，江惠莲面若冰霜，柔和的手随之一并若即若离地停顿、抽回了。
“无论何时，只要师姐想教训我，我都相当乐意奉陪。不过，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——师姐，你的伤、到底——？”
一边无赖地拖起长音，赤牙一边暗自紧张地捏起拳头，硬着头皮对上她冰锥似的视线。至少，师姐暂时把寻死的念头抛开了，毕竟她必须分神揍我不可；而江惠莲不出声，她眼里陡然泛起的警惕险些击溃赤牙的防线。
不过须臾，江惠莲便理好思绪，先是垂眸扫了眼桌面，收回了手，又默然坐回椅子，摘掉草帽、置于怀中，最终，那只手撑上额头，唇间飘出微弱的叹息。
“你先把饭吃了。”
赤牙识趣地拿起筷子，他明白她的说一不二。尽管压根儿品不出味道，但他依然装模作样地使起来，吃相十分端正，每次张嘴都很谨慎，恨不得完全遮挡这口尖牙。
暴风雨前的宁静。
江惠莲心中犹存那道雷。她短浅地做过一次梦，那日的细雨荷池无异于海市蜃楼，死是它轻浮的果报，她认命的，以死殉道，无尤无怨。天莲派的悲剧已定，小鸡岛是她最最珍重的方寸净土，对阿权的愧怍与怜爱，和他无可推卸的罪责，是江惠莲最后的牵忧。
瞧见赤牙顺从地垂下头去，把尚存余温的盘中餐清得干干净净的，她利落地解开制服的扣子，将外衣褪至小臂处，渗着一点血迹的绷带逐渐显现其形，从锁骨、双肩，再到胳膊，唯独脖颈不被包裹，暴露在空气里。
“已经快要愈合了，和修行比不算什么。”
她的话语如同号令，赤牙听见后方敢抬眸。他想不出要怎么慰问，因为师姐是不怕疼、也不屑于疼的，但他必须嘴硬些什么。赤牙心下不知所措，无意间瞄到一眼江惠莲修长白净的脖子，竟马上联想至薄嫩的肉皮下跳动的血管，被自己吓了一跳，缩回头去。
瘾。
瘾？
这究竟是谁的幻想？是我的、还是血魔的？
——不，别自欺欺人了。你不就是血魔本身吗？这具躯壳早在那日便不再归属陈裕权，而变作血魔在世的肉身。
为什么在那一瞬间我会那么渴望师姐的血？
赤牙对自己逾越的念想愈发后怕。实际上，他早设想过无可控的反噬。望不到头的十年里，赤牙的自毁倾向十足强烈，他一度想过去掉封印后就疯狂嗜血，最终死在她的除魔剑下——或许这样，即使师姐不曾拿自己当回事，她也能将这一幕深刻地烙在脑海里。
他怕的不是死与恨，而是江惠莲的释怀。
赤牙明了，师姐不会步步退让，她的底线足够明确，她只是无所谓无伤大雅的请求。
难道你想一直恬不知耻地让师姐收拾你的烂摊子吗，直到她彻底看透你为止？你会再次伤害她，她将再次目睹你羸弱的丑态——
带着令我生不如死的表情。
到了那天，师姐没理由不把我斩杀，就拿那柄天莲剑。师姐最会用附了气的剑，横竖都是死……可不同的是，陈裕权，你会作为“赤牙”在她心里一起死了，你不该最清楚吗？……所以你到底在犟什么？这样下去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迟早会破碎的——你怎么敢每一次都让师姐……与她的意志相比、你配吗？你已经欠了她那么多，你还想继续亏欠她吗？
……
她不该再因为你饱受折磨了，因为你装出来的那个不问世事的蠢货的样子。全都是你自己选的，屠戮也好，灭门也好，和师姐没有任何关系，可她竟为此负罪十年！她不该再……
现在的你能为师姐做什么？
人情……？
赤牙困顿于无穷尽的恐慌里，这是他今生第一次忏悔。他不曾对天莲派有过歉疚，只有江惠莲能引起他撕心裂肺的悔意。她只是张白纸，他却根本无法做到真正的坦白，他只有发抖。
他真正的惩罚来了。
——江惠莲迅速地抽离了踌躇。
她的光之所以那样明亮，是因为她永远全力以赴做正确的事，守护民众她心甘情愿，以命换命不过是形式之一，甚至不觉痛苦，她所做的一切从始至终都在贯彻、诠释自我。
——弱肉强食的玄武国里，真正的强者。
她本就严苛。
陈裕权最初便连她的严苛一起恋得发狂。
“……无需、多言。”
江惠莲闭上眼睛，徐徐说道。
包庇的代价我早已深谙。我对自己发过誓，不再有第二个天莲派、不再有任何冤魂。
死者不可复生。
……阿权，明明还能选择——你本该忏悔。
这是江惠莲的一丝希望。
她睁开双目，一字一句地说：
“陈裕权，你且听好，这是我最后一次问你，假如你还是执迷不悟——”
“师姐。”
她示意他说下去。
“终结血魔是天莲派的遗志。”
“……对。”
“恰巧，我正是罪大恶极，够了。”
1
谎言须由无数个谎言延续。
不想让你忘了我。
想让你来不及抛弃我，但是想让你能轻松。
……看透我吧，然后抹除我。
2
幻想堙灭了。
我不会再错失机会。
「深爱我吧 憎恨我吧 亲吻我吧」
「抛弃我吧 又或许 思念我吧」
评论(13)